"聚丙烯酰胺水凝胶"是何物

　　注射隆胸是一项相对较新的技术，我国从1997年开始引进，使用了不到10年。北京协和医院整形外科主任、着名整形专家乔群告诉记者，每个星期都有接诊注射隆胸的失败病例，一年至少100例。注射隆胸的材料虽然从商品名来讲有好多种，但其实化学名称都叫聚丙烯酰胺水凝胶".

　　聚丙烯酰胺水凝胶，最早用作细胞培养基。1987年，乌克兰将其作为隆乳材料。1997年12月，由吉林富华公司从乌克兰引进，经国家药品管理局批准，在中国出售使用，当时的商品名为"英捷尔法勒".

　　因为有许多患者出现严重的并发症，英捷尔法勒，也就是聚丙烯酰胺水凝胶在中国被批准使用后不久，就在1999年元旦被国家药监局叫停。同年4月，召开了专家论证会。

　　戚可名，中国医学会整形美容协会前主席、北京协和医院和中国整形医院前院长，参加了当时的论证会，并对注射隆胸持否定态度。戚可名说："我们做美容手术，都有一个最基本的原则，就是要安全、无毒，要放进去容易，取出来不困难。这个注射方法本身就直接违反了这个原则。乌克兰专家说这个材料并不能百分之百取掉。"北京协和医院整形外科主任乔群也同意这种说法："假体隆胸如果出现问题，假体可以完整取出，而注射隆胸注射的是液体，会与身体组织相融，不可能完全取尽。医学史上，液体石蜡油注射和液体硅胶注射，都曾因为引发了严重的后遗症而被禁止使用。"

　　对此，专家也有不同看法。支持注射隆胸方的专家有高景恒教授，他是中国医学美容学会副会长，辽宁省人民医院整形美容外科主任医师。高景恒指出"残留一点是无毒的".

　　而持否定态度的戚可名等专家学者，在中华整形外科杂志上撰文认为，根据他们所做的小白鼠病理实验，聚丙烯酰胺水凝胶对肾脏有神经毒性。然而，论证会结束不到两周，1999年5月6日，国家药监局发文，英捷尔法勒可以恢复使用，但只能在"正规的医院及整形医疗单位，由经过专门培训的医生使用".

　　同年，即1999年，最早引进代理"英捷尔法勒"的吉林富华公司自主研发了同类产品，取名"奥美定",其成分同样是"聚丙烯酰胺水凝胶",由丙烯酰胺单体聚合而成，单体剧毒，但聚合体无毒。据富华公司介绍，奥美定的残余丙烯酰胺单体含量、重金属含量、PH值、术后缩水性，比国外同类材料更低更稳定。2000年12月，该产品获国家药监局注册。

　　据富华公司介绍，全国已有数十万人成功接受奥美定进行注射隆胸术。但是按规定，药物在进入临床使用前都需进行三期人体实验，而奥美定只经过半年的临床验证，学术界对此仍持有争议，乔群认为："它以聚合物的形式进入体内，一旦分解之后丙烯酰胺就是剧毒物质".

　　三甲医院的态度

　　2003年起，国家药监局全面清查英捷尔法勒，禁止它在我国继续进口和销售，于是，市面上合法的隆胸产品只剩下富华公司的"奥美定".2003年1月，国家药监局发文规定，只有"三级甲等"医院才能继续使用注射隆胸术。然而戚可名教授告诉我们，北京的三甲医院都不采用注射隆胸。中国人民解放军四五七医院整形外科主任王建华说："注射聚丙烯酰胺水凝胶三期临床实验的结果都没有看到过，并发症相对来说比例还是大一点。"

　　另外，专家们还强调说，由于注射隆胸是盲打，手术操作准确性很难把握。武汉大学中南医院整形外科主任武连生告诉记者："通常情况下，注射隆胸是要用注射器把隆胸材料通过乳房下皱壁打到乳腺后间隙，这个间隙一般只有3毫米左右。"这也就是说，医生要靠手的感觉去揣摩这3毫米的距离，万一不准确，会发生什么情况呢？扎深了就穿过胸大肌膜到胸大肌里面去了，扎浅了就到乳腺组织里面去了。

　　尽管一些专家对该项技术持审慎态度，但注射隆胸术还是在全国各地迅速展开。至于为什么停不下来，乔群说："我想是经济利益吧。"支持注射隆胸一方的经济利益不言自明，但支持注射隆胸一方也提出，反对注射隆胸的一方也是出于利益的目的，他们往往更主张做假体的隆胸，代言了另外一部分厂商的利益。乔群说："说有利益之争，我觉得牵强了一点。隆乳手术是相对简单的手术，如果说有利的话，谁做谁都可以得到利润，为什么非要选择一个对人体有伤害的材料呢？"

　　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

　　深圳富华美容院是全国开展注射隆胸术最早的医院，也是全国使用注射隆胸术最多的医院。该院院长曹孟君教授就是"奥美定"的发明者。据曹孟君介绍，富华医院做过超过一万例手术，由于工作繁忙，不成功的数字没有具体的统计。但是曹孟君院长也告诉我们，他们曾经对366例注射隆胸者做过一次随访调查，"结果绝大多数都没有问题，个别的有并发症".那么"个别"究竟占有多大比例？曹孟君的答案是3%.深圳药监局稽查大队的柏晓斌队长说，对于聚丙烯酰胺水凝胶有没有不良事件的监测主要是靠使用单位，比如富华医院来收集。而目前使用单位提交的报告当中根本没有不良反应。对于这种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的制度，柏晓斌说："制度就是这么定的。"

　　富华向我们提供了一些国外同类聚丙烯酰胺水凝胶产品已经获得国外权威医疗机构认可、获准使用的资料。生物化学博士方舟子利用互联网对材料进行了查询。方舟子告诉记者："我到FDA的数据库上查了一下，获得IDE认证的隆胸材料有十几种，里面并没有这一种。另外，我调查发现实际上这种注射在90年代就已经被禁止了。"

　　在另一份材料中，介绍了法国的一种聚丙烯酰胺水凝胶产品，简称CE的认证，并且是一种相容性好，物理性稳定，不移动，容易清除的产品。出乎意料的是，方舟子发现这种法国产品不是聚丙烯酰胺，而是另外一种化学成分，"他们看错了或者说有意看错了，法国产品的说明很清楚，这种产品不是聚丙烯酰胺水凝胶产品，而是叫聚烷基胺水凝胶".

　　抵制者败诉

　　2004年3月，湖北12家三甲医院联名发出倡议，反对滥用注射隆胸术。文章见报后，吉林富华公司将三位主要抵制的教授和相关媒体告上法庭。最终，长春市南关区人民法院判决武连生等教授和报道的媒体败诉。

　　深圳富华美容院并非三甲医院，根据国家药监局的文件规定，其没有资格使用注射隆胸术，但他们却一直进行着此类业务。对此，深圳药监局稽查大队柏晓斌队长解释说："2003年7月份，我们下整改通知，就让富华美容院停下来。后来富华找我们申诉，一个它是发明人，简单说它是老师，老师都不能用，谁还能用？我们当时是打了报告给国家药监局，我记得是郝司长后来打了一个电话来，说富华情况特殊。也就是可以用了，它特殊嘛。"

　　我们试图联系采访国家药监局器械管理司司长郝和平，却发现他已于今年7月因涉嫌商业受贿而被刑拘。目前，深圳药监局对聚丙烯酰胺水凝胶材料安全性的调查已经结束，正在形成报告。柏晓斌告诉记者："确实是有安全性的问题。作为一个地方药监局，我们在权力范围之内如实反映情况，给国家（药监局）决策做参考。"

　　在调查中我们发现，目前聚丙烯酰胺水凝胶不仅仅被注射在女性的胸部，同时还被广泛使用在人的脸部、鼻部甚至男性的生殖器中，据了解，目前在中国接受这一注射方式的人超过30万。